东方网记者王旭10月12日报道:於亮红的个子不高,语速很快,ppt流畅地过掉,一长串技术术语落在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而超短超强激光项目(简称SULF)团队的每个人都已适应了这种快节奏。他们一定要快,超强超短激光的国际竞争很激烈,欧盟等国的10拍瓦(拍瓦:1015W)激光装置的研制计划部署都比中国早一步;他们也不得不快,超短超强激光为核物理、生命科学等基础和前沿科技领域提供了开展极端条件下重大研究的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们要为国家和其他学科争取更多时间。
团队的每一个人都十分清楚这一点,“科研就是要做到第一”,於亮红看着记者,特意放慢了语速强调,这句话项目负责人李儒新院士曾经在动员大会上讲过。为了这个第一,这个年轻的80后和他所在的团队赌上了数不清的“5+2”“白加黑”,用短短四年的时间完成了从跟跑到领跑的艰难任务,创造了人类最亮光源。
超强超短激光,顾名思义,它的最大特点是“强”和“短”,有多强?它是目前人类已知的最亮光源,举例来说,如果太阳辐射到地球总功率汇聚到头发丝大小的尺寸上,那么得到的光强相当于1拍瓦的超短超强激光聚焦后的光强,而它持续的时间不会超过100飞秒(1飞秒等于1千万亿分之一秒)。
2017年10月上海光机所在张江的实验室实现了10拍瓦超短超强激光的输出,这一个数字相当于全球电网平均功率的5000倍。至此,中国达到了该领域内世界领先水平,从跟跑者成为了领跑者。国际权威杂志《科学》将10拍瓦的实现列举为国际上自1960年第一台激光器发明以来在激光脉冲功率提升方面取得的五个里程碑式进展之一。
此时,於亮红所在的SULF攻关团队成立不过四年,由两位院士领衔,团队四分之三以上都是四十年以下的青年研究者。“这是一个标志性的项目,一支光荣的科研团队”,SULF项目副经理兼项目办主任屈炜自豪地介绍,“这个团队里每一个人都有故事”。他的手机里保存着一张特殊的照片,那是2017年10月15日,屈炜去实验室看望加班的同事,碰见已经连续加班多天的於亮红在工作的间歇躺在长椅上短暂的睡着了。
那正是黎明到来之前的黑暗时期,关键技术的瓶颈难以突破,团队已经在困顿的低谷期内徘徊了很长一段时间。於亮红说,那是压力最大的时候,因为“据说当时欧洲的ELI(Extreme Light Infrastructure,欧盟启动的建立10拍瓦激光器的计划)即将实现10拍瓦的输出,这样的高地我们不占领的话就会被别人占领”。
整个团队都对那一段时间记忆犹新,每一个人都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每一天都要反复调试验证并将当天结果做“日报”进行汇报。连续几个月的加班,甚至“国庆节晚上的聚餐都是通过外卖在实验室外面解决,吃完后立刻进实验室加班”。
於亮红感受更不一样,他是整个SULF中关键部分的负责人,压力更大。於亮红解释,超短超强激光的输出要使用到一项关键性技术——“啁啾脉冲放大”(简称CPA)技术。他形容这样的一个过程是将一个矮瘦的激光脉冲拉宽,变成一个矮胖脉冲,然后再通过进一步放大,使它变为高胖的脉冲,最后一步压缩为瘦的超高脉冲,这样就形成和超强超短激光脉冲。激光能不能放大,放大到多强,就看主放大器的了,於亮红正是主放大器系统的负责人。
光机所的研究工作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世界各大顶尖实验室盯着他们,国家和上海的相关领导人也很重视。“死光,要组织一批人专门去研究它。要组织一批人吃了饭不做别的事,专门研究它。”这是1963年做出的指示,当时“laser”还没有被钱学森翻译为“激光”。现在这句话刻在羲和激光大楼的一楼大厅里,於亮红和他的团队就成为了这样一批人,他们心无旁骛,除了吃饭和休息都泡在实验室。
更也许,这不是巧合,这是奋斗者的共同命运,个人的奋斗历程终将汇聚到国家和民族的复兴史中去。“关键核心技术是要不来,买不来,讨不来的”,但靠我们的科技工作人员就能奋斗出来。
於亮红是湖北黄冈人,高考后进入合肥工业大学读本科,2008年,获得了在上海光机硕博连读的机会。2009年他加入上海光机所的实验室,2013年,他作为技术骨干和关键系统的负责人加入了攻关团队。7年间,於亮红顶住了工作和家庭的双重压力,成长为上光所青年一代的先锋和骨干。
10拍瓦攻坚的时候,正是於亮红的二宝刚出生不久,下班再晚他也坚持从浦东驱车一个多小时回嘉定 ,“这让我知道中环在12点之后会关闭维护”,他回忆。於亮红的导师梁晓燕补充了这一个故事的另外一半,她和记者说,实验达标那天晚上十一点多,同事们买了点饮料简单在实验室外庆祝,於亮红忽然说,“我妈妈病了,要早点回去”。 梁晓燕记得很清楚,“任务这么长的时间内他从没有说过,我有困难”,任务结束了才说了一句,然后很快就走了。
相处多年,梁晓燕评价他有“有责任有担当,有奉献意识”,也有“很强的团队意识”。於亮红所在的小组最初是4个人,最多的时候有8个人,他们曾负责新实验室“拓荒”的任务。那是2015年,上海光机所为升级激光装置在张江确定了新的实验间,於亮红和他的小组是第一批进来的工作人员,他们要在空荡荡的实验室,安装和调试所需要的精密器材。
“很多工作对我们来说都是全新,我们是一边调试一边摸索”。这样的一个过程并不简单,於亮红回忆起一件印象非常深刻的事情。2016年6月,在团队已经工作了一年多,“信心满满”地认为马上就能完成5拍瓦输出时,发生了意外事故。实验室内的光学器件被污染,灰尘隐藏得非常隐蔽,最后“导致了后面几十个光学镜片一连串的损伤”,甚至有可能损坏最珍贵的钛宝石(激光放大所必需的重要器材)。
胜利在望的时刻被“泼了一盆凉水”,於亮红形容大家的心情是“非常难过和绝望的”。但即便这种时候,於亮红也能够给周围的伙伴带来精神支持,师弟甘泽彪说他非常“乐观”“坚持不懈”,能够带领大家沉住气去一个一个排查,直到找出问题所在。
半年之后,也就是2016年12月,光机所党委决定建立强光二支部凝聚在浦东党员的力,於亮红开始作为支部书记带领支部党员在项目中发挥先锋模范作用。后来,强光二支部还成为了“上海超强超短激光实验装置攻关尖刀连”的重要组成部分,发挥项目攻坚克难的战斗堡垒作用。
这个朴实又自信的科研工作者逐渐显露出了他作为青年骨干的领导才能。於亮红的同事和记者说,於亮红虽然看起来“低调谦逊“,但却有“出色的组织和协调能力”。他介绍,“SULF是一个复杂的光机电的系统”, 於亮红在这个复杂的工程中起到了一个“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不仅仅可以协调与其他系统的关系,而且善于“把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条,让下面工作的人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於亮红对SULF太熟悉了。2013年,上海光机所的团队基于CPA技术实现了2拍瓦的激光输出,2016年,这一个数字变成了5拍瓦,2017年是10拍瓦,接下来的目标是100拍瓦。在这个像按下加速键的进程中,他一直都在,个人成果不仅包括自己负责的主放大器方面的研究,还有激光聚焦能力方面的创新。
采访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於亮红送记者走到园区口,秋风送来园里桂花的香气,他挥挥手,回实验室继续工作了。这是一个科研工作者普通的一天。